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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刊:《中国政法大学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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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河

   期次:第1125期   作者:●吴雅慧

从小在遍布钢筋水泥的城市中生活,我与河流亲密接触的机会是很少的,以至于在走进城郊凤凰山间的小溪流时,我像个在公园沙地里堆城堡的孩子一样,把手伸进冰冰凉凉的溪水中拨弄,蹲在溪流边迟迟移不开脚。

我也不是从来没去过河边,记得梅州丰县的阿公还在世的时候,我每年都会跟着父母回老家看望阿公阿婆。白天去各种亲戚家串门吃饭,天黑了走两步路就回到了小伯家,然后牵着阿公年轻时忙于农事劳作而粗糙厚实的手,一起去小伯家旁边的河滩玩。

去亲戚家串门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只剩下听不懂方言对话的迷茫和对呛鼻烟雾的厌恶,但是跟阿公去河边的经历却记忆犹新,并且在多年没回去的日子里,也时常在我的回忆里闪现,每每走近河流、小溪、大海,我总是能想起它,想起我生命里的第一条河流。

从小伯家到河边的距离不算太远,但由于地势起伏比较大,乡村的建筑犹如天体散落在星盘上随意坐落着,去往河边的道路也就多了些曲折。

具体的路线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湿乎乎的空气里,阿公穿着一身白衬衣黑裤子笔挺着身子走在前面,走到略有坡度的地方时就会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防止我在遍布青苔的石板路上滑倒,扶着我继续往前走,走过空荡荡的鸡舍、凹凸不平的石阶、巷间的窄道、未完工的架空建筑、堆满碎石和垃圾的石滩,最后来到河边。

阿公牵着我的手一松开,我便撒欢地往潺潺流水跑过去了,我蹲在河边寻宝似的找着平整的石子,却总只找到寥寥几颗。正当我摸着石头的尖角丧气时,黑影像子弹一样从身旁飞过,在水面上跳跃着点起圈圈涟漪后掉入河中,我崇拜地抬头看着阿公,他走上前来塞给我一块石子,侧着身子耐心地比划动作,我盯着他有样学样把水漂打出去,却总在近河边就夭折了。

多次尝试无果后,我耷拉着眉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看着他,而阿公没有嘲笑或者数落我笨,他只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下次再学也行,说着就领我去长堤上看老人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就着远处渐渐沉入江底的夕阳钓鱼,看妇人握着搓衣板坐在河边一下一下地揉搓红色洗衣盆里的衣服或者是床单,看河上石桥来来往往时不时驻足寒暄的大人们和蹦跳晃荡着玩乐的孩子。

在老家的日子里,我最喜欢跟着阿公在河边晃荡,直到蓝红色的天空被墨水渐渐晕染,才又牵了阿公的手怀着充斥着莫名满足感的心沿路走回小伯家,手里攥着临走前在河边捡起的几块垃圾。

多年以后直至今日,我依然记得跟阿公去河边打水漂的日子,记得寡言少语的他如何像流水一样用温柔浸润着我,可惜的是,我还没学会打水漂他就离开了人世。

在这如流水一般的人生里,没有几个时刻能如水漂一样连着溅起涟漪然后永久地沉入心底,更多的是日复一日地,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机械地奔走,为河边久禁不绝的垃圾犯愁,但在灵魂的缝隙里,我们还能在岸边和石桥上晃荡时间,还能撑一杆系着丝线的竹竿扮演钓鱼的姜太公,还能随着荡漾着粼粼波光的河水同频呼吸,还能卷起裤脚趟进水里走到河中央,踩着沉在河底的水漂,溺死由回忆和情绪堆叠而成的彩色世界里。

几个月前,我临时起意骑了一个半小时的单车,在公路上追逐海边的日落,结果还是错过了太阳悬停在海上的时刻。我在海边的礁石上坐了很久,看着海平线上的天空由淡红转为泼墨般的漆黑,冰冷的海水温柔地穿过我的指缝,海浪翻涌着拍打礁石的汩汩声灌进我的耳廓,我试图回忆点什么,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也许是觉得不值得花费这么多精力赶来,我略有些失兴,怏怏地回了家。

一段时间过去后,我又时不时回想起那个乌托邦一样的海边,回想起闹市中难得的静谧,在一遍遍的回味中,这段记忆就这样溅起一圈圈涟漪,沉进河底成为了河中的一颗石头。

有些东西就是不需要很刻意去怀念、去回忆、去悲痛,记忆和情感会像丝丝细雨一样流入江河,会像支离破碎的河流一样汇入大海,就这样一点点构成人的一生,构成自己心中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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