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 花

　　文字老是与我调侃，像个顽皮的孩 子。我试图穿越文字编织的迷雾，但到底 发现自己由始至终都在被我脑中虚构的 这两个小人儿捉弄得颠三倒四，没了自 我！于是每当我想发自肺腑地叙写一段真 心实意，到头来却因文字的恶毒玩笑与躲 闪迷离而让我的“直抒胸臆”变味成半打 的“虚情假意”，甚至这些扭曲的文字会在 某处狰狞而矫情地冲你招手。在整场游戏 中，从开始就注定了你只能是个被动的弱 者，你只能被文字，被你脑子里的小人儿 玩弄于股掌。当你幡然醒转，却发现已为 时过晚，你仍像只困兽一样被沉重的迷雾 包围。于是，你无奈、愤慨、可怜、焦虑、失 望、悲恸、抑郁……她以为他会永远爱她，因为他曾对她 说，他想到她以后可能成为别人的新娘， 他就快哭了。他说，他的心像突然被缩成 了一团，硬了，变成了石头，然后 地碎 了。她想，难道这不是爱吗？尽管她不爱 他，但她信任他，甚至会偶尔地罪恶感涌 上心头，觉得自己的“冷漠”辜负了他的真 心。
　　他以为她不爱他。他在她面前像只被 蚂蚁撼倒的大象，不知所措。他在她面前 什么都不是。他觉得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 争取，也什么都愿意放弃。
　　他说，我一刻也离不开你。
　　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 怎么办？
　　他说，我会发了疯一样地满世界找 你！他态度坚决。
　　他说，你就像圣·修伯里《小王子》里 的玫瑰，一直伤害小王子。小王 子离开了他居住的星球，就再 也回不去了。以后只能以仰望 星空来思念你。我又怎么能眼 见这些美好的感情被你生生地 错过呢？
　　那天，艳阳高照的昌平下 起了) 。
　　她突然问他，你愿意牵我 的手吗？
　　他迟疑了，因为他从未奢 求过女孩会这样让他牵手。他 的兴奋、满足、激动、惊慌一时 汇成一股幸福的暖流，直冲大 脑中枢———此刻，他手足无措了。他笨拙 地抓起她的手在) 地里呼啦啦地走，竟没 意识到他的脚步那样快，她几乎跟不上他 的节拍。
　　她以为她的他会时时刻刻和她在一 起，保护她安慰她；她以为他们应该早起 一同去南方风味买小笼包，一同去清真食 堂喝粥，一同去图书馆看书，一同去路上 踩) ，一同……她渴望他给她玫瑰，可她 绝不奢望。但他没有和她早餐，没有为她 早起去图书馆占座，仅仅因为天冷也没有 和她一起踩) 。她难过了，伤心了，还夹杂 着“矛盾”！是的，她矛盾了！她发现自己在 慢慢爱上他，依赖他，甚至失去了自我。她 害怕她的爱被他看穿，害怕自己的真心被 葬送。于是，她开始沉默不语，只静静听他 说话。她想像着他能为她做点什么，哪怕 只是一个温暖的笑容。可这温柔的种种却 像断流的溪水一样不断地减退，它们衰弱 到连幻想都那么的不堪一 击。
　　他以为她会像个成熟 的女生一样照顾彼此，呵护 爱情。可是，他失望了。他那 么深受的她，从头到脚从里 到外就只是个孩子！天哪， 她就是个需要大人呵护恩 宠的孩子！她不谙世事、不 懂修饰，简单得几乎透明！ “这真的是我想要娶之为妻 的人吗？”第一次，他出现了 这样的疑惑，这种疑惑像天 空盘旋的秃鹫，一遍遍地在 他脑子里回荡。他迟疑了。
　　她总害怕，害怕未来的 某天物是人非。每当这时， 他总对她说，不会的。然而 真的不会吗？他或许和她一 样地不知道，甚至和她一样地害怕。
　　寒假的火车站夹杂着分离与团聚的 复杂情绪。
　　他以为她会拥抱他，会拉住他说舍不 得他，会十步一回头地留恋他。
　　她以为她应该强忍内心的不舍，快点 离开那个可恶的车站———因为她要在这 里经历与他的分别，尽管这只是短暂的 28 天。
　　她强忍思念，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 他在候车室里望着她离去的孤独背影和 忧伤眼神。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失望极 了，这失望正来自于她。
　　28 天后的北京迎来了淅沥的小雨， 安静了整个假期的昌平迎来了新的生机。
　　她说她想离开了。她没有力气爱了。
　　他喝酒了，满脸通红地睡在图书馆二 楼的长椅上。
　　她，他，心里都偷偷地流泪了。这泪水 像滂沱大雨一样，淋湿着他们各自的心。
　　她想他，他想她吗？思念到浓，会模糊 掉清晰的爱吗？你会因为思念一个人而认 为那种思念是爱吗？她不知道如何思考这 种艰深的问题，她只知道她很想他。思念 是会呼吸的痛，不是吗？
　　然而，他退出了。这次，他说他想离开 了。他没有力气爱了。
　　那晚，他和她在图书馆三楼正对阅览 室的长椅上相依偎着听歌，最后一次了。 他说，以后要跟她像音乐那样干净、清透 地做朋友。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甚至阻断了联系。因为他说，她不懂什么 是爱！
　　至于她，她想《小王子》了。
　　其实，他和她都太年轻了，不是吗？他 不是小王子，她也不是玫瑰。他们都是那 只不愿被人驯服的狐狸。狐狸对小王子 说：“如果你驯养了我，我就会认得出一个 人的脚步声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别人的脚 步声会让我匆忙躲回地底下，而你的脚步 声，却会像音乐一样，把我从洞里唤出来 ……” “……我不吃面包，所以麦子对我没用， 麦田跟我也没甚好说。这很叫人难过的 。 可是你有金色的头发，一旦你驯养了我， 将会是多么的美妙，同样是金黄的麦穗， 就能让我想到你，我也会爱上吹拂过麦田 的风声…….”
　　时间在流转，人随之成长变化。不同 的阶段，会遇上不同的人。人海中，谁是谁 的王子，谁是谁的玫瑰，谁又是谁的狐狸？
　　身份在变，角色也在变。相爱若只如 初见，相忘若忘之于江湖。
　　可是究竟什么才是爱情呢？时间在爱 情字典里的哪个位置端放呢？
　　昙花一现的爱是爱情吗？